Claudio Arrau
《伊比利亚》是一座宏伟的建筑,我认为它是最艰深难弹的钢琴乐曲之一,要在琴上弹出乐团的效果来。——阿劳
上台弹贝多芬时,我觉得比别的作曲家几乎来得容易,因为他的音乐内涵是如此清晰,如此明确。我弹贝多芬时总觉得很舒心。——阿劳
事实上贝多芬奏鸣曲教给学生的就是——要求学生要有自己的立场观点,要形成自己的概念,要自己决定什么是曲子的性格特点。——阿劳
在从前,维也纳的音乐世界是很狭隘的。我记得凡是德国的大钢琴家没有一个在维也纳受欢迎的。埃德温费雪——票卖不出去,吉泽金——票卖不出去,施纳贝尔在维也纳从来没有人听,他还是个奥地利人呢。巴克豪斯到最后几年在维也纳才受欢迎。——阿劳
我认为舒伯特是钢琴文献中最难演绎的大作曲家。——阿劳
孩子时,我练得很多,后来改变了,我看到了技巧训练的危险性,就是把塑造音乐形象的手段和肌肉运动的手法割裂开来。我不再练音阶和琶音了,只练习从曲子中发现的难点。通过曲子中难点来扩大技巧范围。——阿劳
我想劝告学生们和青年艺术家们丢掉互相竞争的思想,因为它会在日后产生各种精神上的疾病和障碍。我想建议年轻的艺术家们,要记住作为个人和作为作品的解释者是一个整体。——阿劳
有那么一派钢琴家认为讲究技巧是肤浅的,肯普夫也这么认为。我看他从来不练琴,也不弹练习。施纳贝尔、埃奈内等人都是那样,都认为那样不够气派。——阿劳
我所追求的声音就是不敲击而发出的声音。不要敲榔头似的,那样的声音太难听了。——阿劳
有人即使手臂僵硬,也能做出神奇的事来,但这就是说,他必须化加倍的功夫在技巧过程上,我很早就明白,放松地弹琴,使人更富创造力,因为那样最自由,因为整个身子在投入,因为这时身心统一。——阿劳
很多人认为一个演奏家只会弹好和他性格相近的东西,事实正好相反,真正的表演艺术家能化自己为他人。——阿劳
弹李斯特,就是不能克制,放不开就叫人受不了,李斯特的音乐就是要做,要放。——阿劳
全部舒伯特作品的钢琴独奏会在二三十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舒伯特作为钢琴音乐作曲家的地位是经过很长时间才得到承认的。——阿劳
舒伯特是表演艺术家的攻坚战——必须在成熟和深度上达到一定地步,才能把他音乐中的各种因素熔于一炉。首先是舒伯特的戏剧力量——他崇拜贝多芬,其次是他的民谣式淳朴,然后是他的维也纳生活背景,以及死的预感,特别在他的最后几首奏鸣曲中。——阿劳
自我实现必须是艺术家为人和从艺的主要动力,直到他停止呼吸为止。只有当这一点成为他的奋斗目标,不论有意识还是无意的目标,他才能像一个艺术家那样的成长,成为一个无愧于艺术家称号的人。——阿劳
不幸的是,在我们今天的社会里,人们坚持把竞争和物质生活看得高于一切,发育成长都不按事物的自然规律。——阿劳
艺术家必须闯过一关又一关,一步一步达到他生活的目标,本能地流着自我实现的冲动,找到自己的灵魂。——阿劳
说到底,不会交流,是整个心灵成长发育的失败。影响交流和表达情感的阻碍,主要是害怕负责,害怕做出自己的处理。——阿劳
最常见的交流阻碍是不自觉的,往往单纯由于虚荣,虚荣心使艺术家成为他自己的成功的牺牲品。脱离了真正的自我,越来越远离创造力的源泉。——阿劳
有某些东西不应该用美丽的声音弹——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作品在某些时候需要用粗糙而生硬的声音,然而,肖邦和德彪西的就绝不能粗糙了。——阿劳
德彪西的音乐跟谁都不同,它是一个飞跃,开辟了艺术的新天地,好像是另一个星球的音乐。我认为他是古往今来的旷世奇才。——阿劳
舒伯特有些晚期作品中表现出对人性无比深刻的理解。例如最后一首《降B大调钢琴奏鸣曲》让人感觉到他在放弃一切希望,感觉到死之将临。——阿劳
使我不断神往的是李斯特在音乐中显露的神秘感,例如爱的神秘,他刻画得很深。李斯特常遭到误解,被人庸俗化。我听过布索尼弹李斯特的奏鸣曲,给我的启发终生难忘——那样深刻的激情和内涵,难以想象。——阿劳
作为演绎家,我感兴趣的不单是德彪西音乐中的童话气质,而是其精神内涵。德彪西的心灵常被忽视。人们弹德彪西往往只是为了音响美,而德彪西的音乐远远不止音响美。——阿劳
吉泽金这人可不用工呢,一切凭直觉,这样就有时行,有时不行,我认为他的音响和贝多芬格格不入,他处理的德彪西,我也不太欣赏——这话听上去有点怪,因为他是以演奏德彪西著称的,那些虚无缥缈的pp的确令人神往,可是他停留在一个音响层面上。——阿劳
霍洛维茨从来不能长时间地连续弹奏八度,他弹了一阵就僵了。——阿劳
我听过几次埃德温费雪的控制完美无缺的演奏,只能用高贵这一个字眼来形容,你不觉得演奏者是个钢琴家,只觉得在听一位诗人。——阿劳
特蕾莎卡雷尼奥可以弹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六号》,从头到尾不删节,到最后,你会以为房子都快震塌了,被她的音响震得塌陷下来。——阿劳
唱片肯定是我们不像以前那样愿意接受错音的原因,当然恐怕还有个主要原因,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一个音不错论,人们未免过分追求了。我记得有人弹错音时克劳泽总说:“没关系,没关系,弹下去。” ——阿劳
永远记住,你必须歌唱,音符必须一浪一浪地向前推进。——阿劳
埃德温费雪被人称为火山型、碰发型的贝多芬演奏者,但费雪常常在演奏中自我扩张,免不了添油加醋地放进乐谱中没有的东西。——阿劳
商业和艺术是两条不同的道路。现在这整整一代人混乱的原因是由于他们首先考虑如何取悦听众,当然,产生这种倾向的原因和整个音乐事业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商业结构有关,但在解释和处理中,应该发展那种和商业倾向对抗的精神。——阿劳
不论大的、小的或深刻的艺术使命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最重要的事是要履行他们自己的人生使命。具有创造性的使命——不是取悦任何人,而是走自己的路。——阿劳
别的作曲家作品只要照着音符弹就能弹得相当成功,但对贝多芬的作品却不行。他要求把每个音符、每个乐句、每个节奏都弹得有意义、有思想。他迫使学生要有自己的立场观点,要认真负责——这些是大多数年轻人不愿意做的事。——阿劳
舒伯特的音乐是一首永远的歌,一首无穷的歌。但是对于演绎者来说,要在那些长长的旋律中,在那些长长的乐章中保持高度紧张而不衰,是一个大难题。舒伯特可以从很多不同的角度呈示一个乐思,一个主题,你需要具有特殊的敏感。——阿劳
评论家的老生常谈从来不管用。他们忽视贝多芬的天才之花的开绽和成长,到后来不可思议地同神合为一体,这当然超越任何的分类。——阿劳
凡听过贝多芬演奏的人都说他是怎样为了戏剧性的表现而夸大休止符。他会延长或缩短休止符,也会在一个乐章内改变速度。——阿劳
我绝不允许学生孤立地用手指的力量弹琴,我要他们要把手臂和手指结合起来。——阿劳
我很早就学了《悲怆奏鸣曲》,但是直到十七岁才理解。我从来不满意人们那样弹末乐章。我总觉得“不对头,他们都弹得太轻佻。在那悲壮的第一乐章和祈祷的第二乐章后面,不可能那样。”我猛然醒悟,末乐章洋溢着焦虑,沉浸在无比焦虑之中。——阿劳
舒曼是一个地道纯粹的浪漫派。他的音乐有高度的紧张,有极端的感情,暴露出性格分裂的全部症状,暴露出最终导致他四十六岁死于疯人院的精神分裂症。起先,他的音乐使人害怕,人们认为它神经病。但它是全新的别具一格的音乐。——阿劳
贝多芬在创作中表现了英雄打的所有精神杖和心理杖,有超人的任务有待他去完成,他身经百战,不屈不挠,最终成为胜利者,达到自我实现和感悟的最高境界。——阿劳
假若你只用手指的力量弹三连音,就只会产生机械而生硬的音响,所以弹三连音时也应该加上臂力。每三个音用同一个旋转动作。不同的琶音进行也是如此。很多地方都要用臂力演奏。——阿劳
舒曼知道自己的个性又矛盾,而妙就妙在尽管内心不断争斗,他依然能够驾驭创作。他尽量延长神志清明的生活,可是他的一生是悲惨的。——阿劳
颤音不能只弹对弹好,必须符合所在乐句及其周围的气氛。——阿劳
贝多芬晚期作品的音乐语言在表现上已经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颤音也变成了灵魂的颤栗。——阿劳
每一种色彩层次,李斯特都能得心应手,弹奏李斯特的人必须具备真正的创造性想象力,才能把他弹活。——阿劳
世界上到处有所谓的知识分子,提到肖邦时总带些不屑的口吻。有些人只承认他是沙龙作曲家。但他的真正价值仍有待于充分认识。——阿劳
事实上,我在维也纳弹过贝多芬的琴,还弹过当年的其他许多琴,似乎都配不上他的气魄。我认为,贝多芬当年梦寐以求的就是现代钢琴。甚至莫扎特在我听来,也是在现代钢琴上弹奏的效果更好。——阿劳
克劳泽常说,弹李斯特时,要求的技巧比实际需要更高,那样演奏才能看上去、听上去毫不费力,舒展自如,声音出自全身,不仅仅出自手指。——阿劳
肖邦其实是一位具有阳刚之气的重要作曲家,不是人们把他矫饰而成的维多利亚时代贵妇沙龙里的作曲家。如果照常见的方式去弹肖邦,把力度压低等等,这样一处理,他当然变成病恹恹的,内在的戏剧性丧失殆尽。——阿劳
布索尼在三个晚上弹来九首莫扎特的协奏曲,就在他去世前。记得他的节奏活力令人难以置信,从第一个音起就把人摄住。他有非凡的创造力,不论做什么,他的想象力都令人肃然起敬。——阿劳
一个好的演绎者必须练出一身弹奏许多不同风格的本领。一个好演员不能只扮演适合自己的角色。——阿劳
简单地说,贝多芬的音乐体现斗争和胜利,是积极向上的东西。贝多芬永远看到胜利。他的音乐代表精神的新生,用贴近我们时代的方式对我们所有人说话。他的一生是一场求生存的斗争,就这层意义来说,他和我们是同时代人。——阿劳
巴赫在他那一时代的乐器上弹来效果最好,巴赫的审美观出自一个不像现在这么世俗化的世界,他的手稿上的确写着“为了荣耀上帝”。现代钢琴能做到的渐强和渐弱的种种层次,以及其他曲折变化有损于巴赫的原意。——阿劳
绝不能因为快速可能赢得听众的喝彩就采用不该用的快速,虚荣心破坏音乐与演绎者之间的整体关系。——阿劳
我总是努力保持独立,不受听众的影响。如果听众理解我的演奏,我高兴;如果不理解,我绝对不能让它影响自己。该怎么弹就照样弹下去。在音乐会上,最要不得的就是虚荣心。——阿劳
音乐不是单纯的娱乐。——阿劳
女性化的倾向使肖邦的音乐产生优雅、精致、细腻的效果。我似乎觉得在肖邦的音乐中有一条由他的个性形成的规律,就是在高潮之前先要形成低潮。——阿劳
音乐家应该了解作曲家那个时代的艺术、文学,甚至政治形势。应该学会捕捉特定历史时期的感觉。这一切都有助于理解作曲家的音乐。——阿劳
克劳泽和许多人一样崇拜李斯特,我也崇拜他。李斯特令人敬畏——捉摸不透。不错,他有缺点,也许虚荣心太重,但是同他的其他品质相比,算不了什么。他是世界上最慷慨大方的人,乐意并且千方百计提携学生,经常为学生找关系。——阿劳
舒伯特有那么多细腻的层次,那些从大调到小调或者从小调到大调的突然转调。还有那些转折,从一种情绪转入另一种情绪,都是十分重要的。我年轻时舒伯特弹得很多,可是我觉得现在更了解他,现在总算能把他音乐中的各种因素融合成一体。——阿劳
老师一旦发觉学生在模仿自己,就应该鼓励他走自己的路,寻找自我。——阿劳
施纳贝尔战前就已经在柏林被尊为贝多芬、舒伯特和勃拉姆斯的最高理智型权威,因此不免干巴巴。——阿劳
富特文格勒在弹《第五布莱登堡协奏曲》中的钢琴部分时,应用现代钢琴的各种手法,效果十分优美。——阿劳
布索尼弹的巴赫完全不同,知道吗,克劳泽十分钦佩布索尼,我有一张布索尼的相片,照得十分精彩,上面有布索尼的题辞,感谢克劳泽培养青年人才。——阿劳
如何把巴赫的音乐搬到现代钢琴上来弹?模仿羽管键琴的弹法过时了,在钢琴上有些东西——诸如感官美的东西——是巴赫那时代所没有的,不能用踏板,除非用一种我称之为听不出的踏板。——阿劳
今天的艺术家害怕,害怕任何形式的投入。——阿劳
施纳贝尔是第一个坚持恪守谱上所记一切的人,在这方面,他是第一个以行动说明这样一个概念的著名演奏家,表演家是音乐的仆人而不是音乐的剥削者。——阿劳
舒曼夫人编订的她丈夫作品的那些版本,速度不是太慢就是太快。我的看法是,她是一个头脑十分冷静的人,她丈夫音乐里的魔性使她有点害怕,所以她企图用速度标记来缓冲,以便于人们接受。——阿劳
Comments